舒心汤馆（一）

那天做了三个梦，分别关于阴阳界、泡沫宇宙、社会问题。其中第一个梦也就是关于阴阳界的感觉比较好，温馨鬼故事，所以改写成一篇小说。以下文字纯属虚构，如有雷同，真的是巧合……

昨天晚饭吃到半晌，老婆突然对我说：“我阿姨店里的伙计病了，你明后天去帮个忙呗？”我愣道：“啊？你在北京还有个阿姨啊，从没听你说过啊。”“嗯，很小的时候认得，老长时间没联系了。还是我爸刚告诉我的，原来也在北京，就过去五道口那条小路那边，开汤馆。”

“汤馆？”我咕哝道，“挺像重庆人会做的生意。”

“总之她们家伙计病了，说一下不好找合适的人，听说你了，说又高又胖，就问你愿不愿意去帮忙，就明后两天。”

“就是周末呗”，我迟疑了一下，“时间上倒是没问题，可突然就蹦出个阿姨来……听起来十分诡异啊~~”

“我小时候我们家不是从矿区搬出来了嘛，很多邻居朋友都失去联系了。”

“行啊，那就去呗。反正也没别的安排。”

“好，我一会儿就打电话回去说。”

今天一早，溜完姆依姆依，我就骑车来到这个“舒心汤馆”。馆子的位置很背，周围都是平房，看起来稍微有些破烂，想来生意不会太好。

“看来今天不会很忙“我这么想着，挑帘进屋。还远不到饭晌，屋子里没有客人，只有一个大妈在归置东西。听到有人进屋，她抬起头来，很慈祥的样子，看到我，咧开嘴笑起来：”小宅吧？“

“是啊。”

“跟我想的差不多，呵呵。恰恰怎么没来？“

“她们公司最近项目多，特别忙，过不来。等过几天忙完了专门来看您。”

“没事儿，”阿姨摆摆手，“你们年轻人忙事业，正常的。本来在北京我也没顾过你们，这次喊你来帮忙就挺不好意思的。要不是今天旺财病了来不了……来来，我给你简单介绍下。”接着阿姨开始跟我讲解屋里桌子各是几号，怎么接待客人，一般该让他们点些什么之类。

这里是汤馆，主营的当然是汤，比如酸萝卜老鸭汤、排骨藕汤等等。汤在后厨几个大瓦罐里煨着，有客人点的话，就起一小罐出来，把配菜和佐料加进去，放小火上热了端出去。一般客人就是一罐汤加一碗米饭，偶尔会有人点些卤水凉菜，比较简单的家常菜也能做，就是样式不多。

介绍得差不多，我们又拉了会儿家常。我这个人属于慢热型，还好对方是个嘴比较碎的大妈，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里基本没有冷场，但也就是简单的你问我答，比如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啊，准备不准备买房啊，什么时候要孩子之类的。这期间阿姨手也没闲着，弄弄这个弄弄那个，我看到能帮手的就去帮帮，不过大多数时候只是跟在旁边。

然后，就迎来今天第一对客人。是一对青年男女，像是旁边学校的学生。男的戴一副眼镜，有点瘦，斜跨一个书包；女的长发，带个头箍，白白净净的样子。两个人进来环视了一圈，找到靠里的一个座位坐下了。我马上拿起菜单和点菜本走了过去，递上菜单，问道：“二位吃点什么？”

女生对我笑笑，没搭腔。男生开始研究菜谱，小汤罐选择的余地不大，他翻了一会儿点了个排骨藕汤，要一碗米饭，再加一小碟酸笋。我问女生，女生笑着摆了摆手，不准备点。可能是想减肥？我心想，现在的人啊，这么瘦了还减。然后我收了菜谱，去找阿姨下单了。

接着马上又进来两个人，看起来应该是两口吧，年纪比刚才那对儿稍大。他们找了离先前那对食客稍远的位置坐下。没想到这小店生意还不错，一到饭点马上有人来。我立刻上前招呼，跟刚才那桌差不多，不过这次是女人点了老鸭粉丝汤和米饭，男人没点。

下了单，我站在厨房门口，观察那两对食客。店里面桌子不大，两对人分别对面坐着，手肘撑在桌上说话。声音很小，从我的位置完全听不清，像是在说悄悄话。笑容变化在他们脸上，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，偶尔声音也会一下子高起来，不过很快又会压下去。

很快，汤好了，我给他们端了过去。这边放下汤，那边门又被推开，先进来一家三口，又进来七八个人，原来是两个家庭聚餐。三口之家还好说，汤馆里没有那种大圆桌，所以我只能把两个桌子拼起来给那一大家子，好在他们并不以为意，高高兴兴的坐下了。然后点菜，上菜，真没想到生意这么好，我还以为慢慢晃悠到下午就能回家了呢。

这样没多大会儿，店里竟然坐满了。随着客人增多，汤馆里的气氛也热闹起来，大家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。最大那桌还点了几个菜，屋子里香气升腾，搞得我都觉得饿了，于是偷偷问阿姨，有没啥能吃的，先给我垫垫。结果她笑呵呵的告诉我，等他们走了，会单独给我弄，这些东西，我都不能吃。我不由得有些不爽：这些东西又不贵，随便给我吃点不就完了，我得免费打两天工呢；该不会这些都是不好的东西吧，拿什么东西兑的汤之类的吧。阿姨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，笑而不语。

这时候第一桌的客人已经快吃完了。奇怪的是，好像从放下筷子的那刻起，他们就没再说话。男生的手在桌子上漫无目的的画着，女生则静静的注视着男生。就这样沉默了半分钟之后，男生从口袋里掏出钱包，招呼我过去结账。账单都算好了摆在柜台上，我找到他们那张拿起来走过去递给他，他看了眼总价，拿出钱给我，起身走了。

就走了？我差点“哎”出来，女朋友扔在这儿不管自己就走了？是吵架了么，我偷偷侧过头去寻找女生的表情——可是，女生已经不在座位上了。哦，是一起走了吧，我一边想着一边抬起头，看到男生随手关上店门扬长而去，并不见女生的影子。我很诧异，这女生动作有点快啊，说走就走人影都看不到。

远处那桌夫妇俩好像也吃完了。跟刚才那对情侣一样，他们放下筷子后也就不再说话，女的一手托着腮帮子低头沉思，男的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自己的爱人。这样坐了大概半分钟，女的举手招呼我结账。结完帐后，她也是一言不发，拿起衣服和包包，径直出门，我回过头来找他老公，已经不见了。

我满心疑惑的回到柜台前，阿姨看着我的表情呵呵直笑，然后她说：“小宅，你胆子大么？”

“还……行吧。”我胆子不算大，经常担心些莫名其妙的东西，不过真到事儿上倒也能扛住。“咋了？”

“嗯，你在这儿看着，我去给那桌结账。”说着，阿姨拿起一张账单走出柜台，去给一桌刚吃完的客人结账。走到一半，她扭头对我说道：“看着哈。”

我看着她走过去。那桌客人看起来也是一对夫妇，也是只点了男人一个人的饭菜，也是放下筷子就不再说话。阿姨从男人手里接过钱，然后对女人说了几句话，接着转过来指指我，我只好傻笑一下算作回应。我眼角的余光撇到男人自顾拿了东西往门口去了，而女人，竟然对我笑着，笑着，消失了！

我的职业是网站开发，图片alpha从1降到0，从完全不透明到彻底消失，这种事我看过无数次。但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我面前消失掉，实在让我震惊得无法言语。

阿姨笑着走回来，问我：“吓着了？”我看着她，说不出话。她又接着问：“你觉得世上有鬼么？”

鬼！我终于反应过来，刚才那个绝对不是活人！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鬼？可这是大白天啊，正晌午饭点啊，鬼不是都应该怕太阳晚上才敢出来么？可能是看到我一脸惶恐的样子，阿姨走到我旁边，用手扶着我肩膀，说：“别怕，没啥可怕的。有我在你还怕啥。先去柜台里坐着，等会儿我慢慢给你讲。”

“要不您还是现在跟我说吧，不然我坐不踏实……”我能感觉到小腿有点想抽筋。

“呵呵，没事儿，这里面啊，算是有鬼，”阿姨把我扶到柜台里面坐下，然后向外面撇撇嘴，“但更多的还是大活人。而且呀，这些鬼都不会害人。”说着阿姨又指指没走的那几桌客人，继续说道：“他们都是一家人，来这里团聚的。”

“为啥在这儿团聚？”

“要说鬼其实不太愿意来这儿，他们本该赶紧转世投胎去。但是有人想他们，有时候想的太厉害，念力太大，就会拖住他们，让他们没法投胎，只能滞留在人间。要是最后错过投胎的机会，就真成了孤魂野鬼。所以就想法把他们都凑到我这儿，聊聊天，说说话，排解思念。最后要是能帮活人解开心结，鬼也就能自由自在的投胎去了。”

外面那一大家子吃完准备结账，阿姨走过去，收了钱，众家人纷纷起身离座，只有老爷子坐在最里面没动。阿姨跟他点头致意，然后老爷子就像刚才的那个女人一样，一脸安详，慢慢消失了。

“为什么他们会消失呢？就这么就投胎了？”等阿姨回来，我问道。阿姨略一沉吟，说道：“其实正常的鬼，像你这种普通人都是看不到的。你之所以能看到身形健全的鬼，其实全拜思念他的人所赐，他们一直想啊想啊，就把鬼的形态画出来了。等吃完饭，他们的思念被我的汤化去，鬼的实体自然也就没有了。其实他们那时候还在这屋里，只不过你看不到了。”

“你的汤……”

“恰恰没跟你说么？我姓孟。”

“啊！……”

“哈哈，看把你吓得。我跟那个孟婆其实没啥关系，恰巧姓孟，又恰巧担了这份差事，哈哈。”一边说着，孟阿姨又去给最后几桌结了帐。等到客人出门离开，鬼魂一个个烟消云散，店里冷清了下来。

“那他们就去投胎了？”我还是有满腔疑问。

“嗯。鬼魂本来就没有实体，也没有固定的地方，他们会找到最近的鬼门，有些鬼差也会把他们接去。总之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。”

“活人是把他们给忘了么？”

“其实也不是忘了，是把思念之情消解了，不会再有执念。将来他们还会想起来那个人，甜甜的，暖暖的。”阿姨看我暂时没了疑问，马上收尾：“行了，今天生意做完了，你要有事儿可以先走了。别忘了明天还得来哈，等旺财病好了就行了。今天辛苦你了。”

“啊，晚上不营业么？”

“呵呵，咱们这摊生意只能中午做，晚上阴气重，咱们受得了，来的人不一定受得了，到时候体虚的要生邪病。”

“哦，还有这讲究啊。那我帮你把摊收拾收拾。”其实我还有挺多问题的，只不过一时不知从何下嘴，想再待会儿，慢慢都问了。

“不用不用，反正也没生意了，我一个人慢慢收拾就行了。你不是还得去游泳么，赶紧去吧，锻炼身体重要。”

我看阿姨挺坚决，就不再坚持，“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
“嗯，你走吧，路上慢点啊。”末了她又说，“我知道你还有不少问题，不过别急，你以后有空就过来，慢慢就知道了。今天其实人算少，有时候还挺忙的哩。”

“好好，没问题。我那儿离这儿挺近的，您有事儿随时喊我就行。”于是，我走出汤馆回家。这是我第一次去舒心汤馆。